琪鹿

【楼诚】留住你一面 (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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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生注定要遇见一个人,他会予你忧欢喜乐、情仇解脱;会予你万份惊喜、千分意外。他会是你的七情六欲,你的喜怒哀乐,你的欲罢不能,你的无话可说。这一生你总会遇见那么一个人,怕你忧伤怕你哭,怕你孤单怕你痛苦。愿为你尝尽世间苦,愿为你风雨无阻。

很遗憾,我没有遇见那么一个人。没有人值得我去为他牵肠挂肚,也没人为我牵肠挂肚;听起来很洒脱,实则很可悲。回到浦西之后我其实一直在搬家,高中迁址,新校区在临近市区的地方,也终于如诸位同仁所愿,从浦西迁到浦东。我的新家在吉斯菲尔路东拐角的菱花胡同,新校址迁址完毕的第一学期我带了三个班的化学,工资涨了很多,足以让我在远离闹市的地方租一个小院。

先生的寻人启事我还留着,也时常想象会不会有人因为仰慕而冒充我的身份去和先生见面。我知道不会的,毕竟我们也不是素昧平生,他也不会是个青年人就当做是我。可我也知道,我不会带着报纸不请自去。

我压根儿就不会去。去做什么呢?只为说一句,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先生一看就是一团骄气的高门子弟,我何必去自找唐突?

没错,我那时就是这样满心都是无用的自视清高,这让我日后想起,总是无奈苦笑。

 

 

 

明楼是被汪府上的管家用汽车接去汪公馆的,到门口就脚不沾地地被管家催着进正房。刚到客厅就听见七嘴八舌的劝慰声,抬头一看,汪公馆的女佣全数簇拥在楼梯东向尽头的房门口,断断续续地拍门,焦急却温柔地劝解。明楼仰头望着忙作一团的佣人们,心里叹了口气。把大衣脱下来交给身后的管家,蹬蹬蹬上楼。众女佣见明大少爷到了,皆闭嘴噤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明楼在汪公馆仆从们的注视下来到门前,汪曼春的贴身丫鬟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眸,眼角还挂着泪。明楼喉间一声叹息给硬生生憋回去:“老师呢?”

“老爷出门开会去了,这会儿不在家。”掌事女佣麻灰色的短夹袄,藏青蓝碎花围裙围在胸前。就在丫鬟身边站着,交叠着手,“小姐这样砸东西,少说也有快半个钟头了。就刚才,听那声儿是一刀劈在门上了。”

“是啊!”小丫鬟们一起附和,掌事女佣见状,拢了拢耳边灰白的一缕头发,“大少爷,小姐打小就最听您的话,您可千万劝劝她。这万一要是出个好歹,我们可怎么向老爷交代啊!”

“没事,只要不是往她自己身上招呼就……”明楼话音未落,只听“砰碴”一声,后花园的园丁一声尖叫。掌事女佣吓得一个哆嗦,立马冲出大门到后花园查看。

原来这汪曼春在闺房里举着军刀听外面的动静,听闻明楼来了,眼神四下一转,见房间里一片狼藉已经砸无可砸,卯足了劲儿一刀劈向朝着后花园的玻璃窗,玻璃碎裂纷纷坠落,巨大的声响吓坏众人。

女佣气喘吁吁回来说只是玻璃碎了之后,明楼暗暗松了口气,侧着身子挨着门侧耳听着,扣了扣门板:“曼春。”

所有人屏住呼吸,听见房间里传出汪曼春的啜泣声。

“曼春,师哥来了。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谈。”明楼耐心很好,身子靠着门板,尽量放柔了声音劝。里面的啜泣声渐渐小了,明楼含着笑,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去,继续道,“你若是要我来,一个电话就是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弄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里面又是“砰”的一声。

明楼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收起来:“曼春,我跟你讲过了,凡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不要发脾气。你要埋怨、要牢骚、甚至要谩骂要吵架,总得开门让我们面对面,这样子一门之隔,不是办法。”

他一面说,一面仔细地听。里面渐渐归于平静,然后想起拖鞋和地板的摩擦声,离门越来越近。明楼退后一步取过旁边扶手上的玫瑰花单背着手站好时,房门开了。

汪曼春站在门框里,大幅度卷曲的头发垂下一缕到腮边;脸上挂着泪痕,眼圈也还是红的。她微微鼓着腮帮子,站在那里瞪着明楼。

而明楼就在与他一框之隔的位置,微笑着把一朵玫瑰举到她鼻子底下。

汪曼春劈手夺过玫瑰扭身进门。

明楼在她身后微微楞了一下,跟进去把门带上。

房间里一片狼藉,黑色刀柄的军刀躺在地上,不见刀鞘,在日光下散着寒气,周围是残败的新鲜百合花,应该是今天早上现摘的。房间里陈设的所有瓷器和玻璃物件都碎的很彻底,五一完好。三只沙发凳倒了一只最小的,明楼俯身把它扶起来,就坐在一地的玻璃碴里。

“我不是逼着你跟我结婚。”汪曼春哑着嗓子,还听得出她的伤心与愤懑。

“我不该把话说的那么不负责任。”明楼话接的及时,头点的诚恳。

汪曼春苦笑,侧头看着手里把玩着的那支鲜艳的红玫瑰:“明楼,我从来都知道你是个很会逢场作戏的人,正因为是逢场作戏所以我才不会当真。可是你今天必须老实回答我,是不是有什么人,让你真的动心了?”

明楼垂眸,楞了一下。

“真的有?”汪曼春眸子湿了,问话里带着呛声。

“你其实很清楚,即便你嫁进了明公馆,这种整天活在猜忌里的日子也不会因此结束。”明楼抬起头来,表情严肃,脸上没有笑容,“曼春,你希望这样?”

“是啊。”汪曼春跌坐在窗边的贵妃榻里,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我现在都争他不过,何况将来……”

“因为你在乎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明家大少奶奶’这个身份。”明楼微微侧脸看着她,眼神深邃而平静,“我们其实都受了双方家长的误导,我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向你有所表示,就是在给你时间考虑。”明楼深深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曼春,我希望你无忧无虑天真健康。有时间选择、有机会反悔,而不是成为两个家族为壮大势力而联姻的牺牲品,你懂吗?”

汪曼春冷笑,那一丝从眼角溢出的冷漠让明楼止住了苦口婆心,气氛一时间陷入难熬的沉默。

最后,明楼起身离开,临走前,他深邃而清冷的目光盯着蜷缩在贵妃榻上发呆的汪曼春看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带门出去。

他刚关上门就听见房间里汪曼春歇斯底里的尖叫。

明楼坐在回程的车里,心烦意乱。他实在想不到汪曼春会想出这样一招以期逼他就范。对于汪曼春,他那一瞬间似乎从有点温情直接下跌为毫无兴趣,为规避她的不可理喻的毫无兴趣。

另一方面他很焦急——寻人启事放出去之后一直杳无音信,以上海人的习惯,每天早上都是要看报纸的,这只是习惯问题,与经济实力无关。如果阿诚已经看到报纸,那么他到底是对那则有的放矢的寻人启事视而不见,还是真的忽略掉了?如果真的忽略掉了……明楼突然有点后悔,那时实在应该找个借口和他一起合个影,这样就能得一张照片。配照片的寻人启事,总比单调的黑白文字要显眼一些。

明楼就这么七七八八地想着,心浮气躁。叫汪家的司机靠边停车,钻出后座漫步散心。

时值期末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街上都是穿着丹士林服的学生,三五成群地抱着书本挎着帆布包从不远处的市图书馆里进进出出。明楼西装笔挺大衣整洁,衬托的他越发气度不凡,引得过路女学生频频侧目。他就这么单手插兜闲庭信步,随着从图书馆散出的学生流转过街西胡同的拐角。

豁然开朗之处是一家花店,就在胡同口。青砖墙玻璃窗,飞檐吊脚的小店铺,老板是个20岁上下喜欢穿湖蓝色纺纱连衣裙的水灵灵的姑娘。看到明楼上台阶进门,立刻笑盈盈地迎上来:“先生需要点什么?”

明楼侧过身来,笑着向她颔首:“随便看看。”

“好的,您请便。”姑娘侧身向里,施施然向里做一个“请”的手势,甜声道。

明楼伸手抬起君子兰沉厚光滑的叶片,又俯身看看百合含苞的花蕊,仰着头欣赏高顶花架上百花齐放兰草悠悠,流连在花架间,心情好了不少。

看着看着,他在一个艺术盆景前停住。盆景的外国松实在好,不过两根中指的高度却造型极好。松枝悠悠向右伸展,顶端绿油油一捧松叶,颜色十分喜人。明楼不自觉向它伸手,想带回去送给一样喜欢小盆景的明锐东。小心翼翼抱下来之后,明楼瞪着眼睛愣住。

从空格子里望过去,正好是一双明亮清澈、同样带着满满惊讶的眼睛。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向前伸着,应该是刚碰到盆栽。

久盼重逢,却在回眸处。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微笑起来。

“阿诚。”

“先生。”

好久不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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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鹿

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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