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六十六）

【久违了各位，你鹿确认存活，复健成功！我的天鬼知道这群熊孩子让我在这漫长的两个月经历了什么，今天休假赶紧更新。下次更新时间下周四。】

电梯直通门诊部三楼，穿过走廊左拐就是手术室。赵云澜他们赶到的时候，手术室门口的顶灯还亮着，穿白大褂的护士们奔进奔出，推着赵云澜认识或不认识的仪器。

最后推进去的，是一台非常先进的除颤仪。

赵云澜医学知识有限，但再有限他也清楚除颤仪做什么用。他定在原地，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手术室外的走廊很安静，张若楠照例是一身黑色西装缩在最接近门的墙角，盯着地面，皱着眉头啃指甲。

夜尊视线梭巡一圈，很快锁定了张若楠。视线扫过的那个刹那他就已经动了，几乎是一个箭步冲过去，在赵云澜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封住张若楠的衣领，好不费力地把她就地提了起来。

张若楠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没有挣扎、没有斥责，脸颊因为窒息憋得通红。她只是皱着眉，艰难地垂着眼睛看着夜尊，唇线紧紧抿着，就像一条猛然被人掐住脖子从水里拎起来的人鱼，连扑腾尾巴都忘了。

“干什么！”赵云澜赶过来，一把攥住夜尊爆青筋的手腕，警惕的眼光私下里一扫又回到已经脸色惨白的张若楠脸上，压低了声音，“这里是医院，你想闹出人命吗！？”

“闭嘴！”夜尊低低地哼一声，一下子把张若楠抵在墙上。张若楠单薄的背脊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声闷响。她轻哼一声，喉头滚了一下，合上了眼睛，终于踢了两下腿。

“你吃我沈家的饭，是喂了狗吗？”夜尊盯着他，丝毫没有被一个弱女子痛苦的表情所动容，反而像捕手盯着垂死挣扎的猎物，眼中甚至有冰冷的快感。他眼角微微染着红色，让这冰冷的快感更加锋利，张若楠仿佛爪牙下的兔子，好像夜尊只消轻轻一收五指，就能让她当场毙命。

这期间赵云澜的一只手一直死死攥着夜尊冰冷而紧绷的腕骨，丝毫不敢放松。他有种错觉，一旦他在这场对峙中先行妥协的话，日后沈巍也许只来得及给张若楠献花了。

“……”张若楠又踢了两下腿，想说什么，实在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夜尊，然后下巴一抬睫毛一耷，身体绷成一条直线，就再没动作了。

赵云澜实在看不下去，反手一个巧劲儿把夜尊的手腕往旁边一带，趁着他失神间一把往他腰后一别。

“赵云澜你想找死吗！？”夜尊被别了手，张若楠应声落地，在墙角缩成一团剧烈地咳嗽，好像整个肺都要从气管喷薄而出，整个人弓成了一只虾米，颓败又无力。

“不好意思，人民公仆不允许肆意杀生。”赵云澜咬牙切齿，也不废话，直接拿一只手铐往夜尊手腕上一圈，另一头往走廊墙上的特质扶手上一扣，在夜尊张口开骂之前，一根食指往嘴边一竖，眼角向手术室门口一勾。

夜尊盯着红色的指示灯看了一眼，狠狠地瞪了赵云澜一记，长腿一伸靠坐在墙边，终于消停了。

赵云澜累极，往手术室门上看了一眼，一合眼睛舒了口气。

现在，还远不到担心沈巍的时候。

这么想着，他一咬舌尖强压下恨不得一脚踹开眼前这扇门的冲动，往墙角张若楠身边走去。后者已经差不多缓过来，只是还在大口大口地顺气，借着赵云澜的手臂站起来时有些踉跄，但至少可以好好坐下了。

赵云澜到护士台要了瓶水拧开递给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三个人都不说话，走廊里终于安静下来，赵云澜坐在等候区冰冷的铁椅子上，漫天的消毒水味让他窒息。事发突然，他赶过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吃东西，消毒水和其他不知名药物的气味从呼吸道蔓延到身体内部，好像……还有血腥气。

那会是……沈巍被推进去的时候残留的味道吗？

这个念头在赵云澜心里蔓延了只有一刻钟，胃里一瞬间翻江倒海酸水上浮。赵云澜压着一口气把这种感觉逼下去，转脸看着张若楠。

后者刚好也看着他，猛然对上一张白如纸的脸和灰败的眼睛，张若楠愣了一下，想了想，把手里没喝的水递给他。

赵云澜没推辞，猛地灌了一大口，喘了口气，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你在场？”

张若楠垂目，捏着冰冷的手指点点头。

“怎么搞成这样。”

张若楠默了一会儿，眼睛抬起来看着地面：“你也知道，他一向是众矢之的，搞成这样……”她叹了口气，“是早晚的事。”

不远处传来夜尊一声冷笑。

赵云澜看也不看，直接把手里的大半瓶水朝夜尊的方向扔了出去，接着问：“他不是进出都有人跟着吗？”

张若楠当然知道赵云澜指的是什么人，这回，她终于直起腰来坐直了，轻轻回道：“我们只知道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却忘记了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赵云澜是个工科男，实在掉不起书袋，嘬了嘬牙花子拿出了最后一点耐心，手往手术室门口的方向一捣：“他大小也是上司，下去之前你们都不做个安保？！”

张若楠看了他一眼，老僧入定似的收回目光：“家贼难防。”

赵云澜眉头一皱，一下子抓住重点：“沈氏有内鬼？”

张若楠陷入沉默，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片刻后，她往夜尊的方向看了一眼，清了清尚有些沙哑的嗓子：“董事会有几个人，在沈先生接手以前跟着他父亲做事。老人家走了，他们就颇有几分‘两朝元老’的意思，想当摄政王了。”

“所以就要害他？”赵云澜觉得这话的敷衍成分过重——毕竟摄政王和谋权篡位不是一个级别。

“也许是外向联手，内部掏空。”张若楠苦笑了一下，“也没必要叫他死了，躺着起不来也是一种变相放权，还能给他们落下个仁慈不忘本的好名声。”说着，她又往夜尊的方向看了一眼，“毕竟燕城的费承宇是前车之鉴，却也不是谁都像费渡那样年纪轻轻高瞻远瞩的……”

夜尊自然听得懂她话里恨铁不成钢的明枪暗箭，唇角一挑，冷冰冰地顶道：“既然找不到高瞻远瞩的人，怎么还让他半死不活地躺在里面？七老八十的老院长因为替他挡炸弹被削掉了半边，你还不如一个大器晚成的外人吗？”

张若楠没力气跟他斗嘴，直接忽略。她躬下身子，脸埋进臂弯里，像一只把头埋进黄沙中的鸵鸟。

赵云澜用犀利的目光制止了夜尊的喋喋不休，双手绞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椅子上缩成一团的张若楠：“有怀疑对象吗？”

身边没有声音，张若楠好半天才直起身来，眼圈红着，拢着双手盖住脸，吸溜了一下鼻子，茫然摇了摇头：“太多了。”

赵云澜脸色阴沉沉的，浑身绷紧，胸口仿佛塞着一团棉花。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不等那边答话，以极快的语速吩咐道：“马上派人去三大集团排查TNT储备，和上报数目不符的，立刻把负责人控制起来！”

那边说了句什么，被他粗暴地打断：“事急从权，现在已经出了人命，上面问起来，我一个人负责！”

电话刚挂，手术室的门推开，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站在门口：“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赵云澜站起来，也没和医生自报家门，直接把他手里的文件夹劈手夺过来。

还没等医生开口他就后悔了，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早破口大骂，把手里的文件夹一扔了之。

那是一份死气沉沉的病危通知。

张若楠挡住几度挣扎要起身的夜尊，只往抬头扫了一眼，强装镇定地问道：“接诊时的常规检查确认没有致命外伤，何至于就给我们下这个通知？如果误诊，你们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这位女士，”主治医生显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面对张若楠的诘问不慌不忙丝毫不乱，甚至彬彬有礼地冲她颔首，“病人正处于爆炸发生的中心，因为有缓冲才能有最佳救援的机会。”等着张若楠理了理皱巴巴地西装，他继续说道，“病人送来时的确没有明显外伤，但爆炸的冲击波震荡对他的多处器官都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病人于40分钟前发生第二次室颤，我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你胡说！”夜尊听了这话，从地上一跃而起，猛地推开张若楠。他一只手被手铐钳制，挣扎不得，在扶手上磨得哗哗响。赵云澜被他烦的跳脚，恨不得把手里的文件夹砸他脸上，厉声喝到：“站着！！”

吼完，他三下五除二地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再无比郑重地还给医生：“那一切就拜托了。”

这一刻他冷静地出奇，甚至已经出离冷静，近乎麻木。他和转身而去的医生对望一眼，身侧手握成拳，在原地笔直地站着。

秋老虎仍然肆虐，闷热裹挟着闷雷一阵阵透过窗户传来。走廊头顶的冷风机呜呜地吹着，赵云澜身上一滴汗也没有，冷风吹得他浑身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右手食指上签字笔留下的痕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听天由命地把沈巍也许只剩半条的命搁在手术台上默许几个素昧平生的白大褂随便摆布……

这他妈是一个男人该干的事吗？！赵云澜摸着良心问自己。

可是不这样，也许他和沈巍都无路可走了。也许沈巍，连希望也没有了。

闪电撕开沉沉云幕，当空一声炸雷激得赵云澜一个哆嗦。他往窗外看，狂风猛烈地摇撼着树木，雨点倾盆而下，把玻璃窗拍打的啪啪作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