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楼诚】 留住你一面 (章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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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其他人,我承认我是个性子冷淡的人。比如我不会对某一件事保持过久的热情、不会表现出强烈的渴望,甚至在长年寄人篱下的日子里我造就了不等不靠的性格。那年我收到于曼丽的节日贺卡,她坦言她欣赏我身上高不可攀的冷气。我那时苦笑,哪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冷气,不过是不善于与人交流的掩藏。

而先生却是与我恰恰相反的人。他是典型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被上天眷顾的命运使得他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走到哪里都熠熠生辉,那光芒是温暖的、柔和的,如同透过月影纱的日光。我喜欢同他在一处待着,却又不想跟他有太多的交集。

自小我便知道察言观色、自小便把“得不到最好的”变成一种习惯,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接受先生明目张胆的示好甚至怀疑他示好的真实性,我说我该对美好的事物退避三舍,先生说这是谬论。

他总是个强词夺理自作多情的人,所以他能在分开刚半天再见面时张口就埋怨我,你这个人太过狠心,都不说想我。

 

 

 

明楼从院子的葡萄架下慢步而来,阿诚站在大门后,静静地听着那悠闲沉稳的脚步声。终于,脚步声停住,门环扣响,阿诚一只手扶着门栓,把门打开。

明楼站在门外,阿诚站在另外一扇门旁边,垂眸不语。明楼单背着一只手,金丝眼镜后面深邃的眼睛笑的奕奕生光;却塌落着两条浓密英挺的眉毛,带点嗔怨的语气:“你见了我,居然不说想我?”

阿诚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里想为什么做少爷的都这么无耻。

可最后他还是把不请自来的“无耻之徒”让进了门,按部就班的洗漱。明楼在他身后跟进跟出,微微笑着,也不说话。等他收拾完去书房,明楼跟进去落座,把门关上。

阿诚面前摊着一本很厚的书,自然是无心看的。他跟着关门声瞟了眼门扇和回到不远处陈旧的太师椅上坐着的人,索性背过身去。

明楼当椅子上坐着,微微后靠,翘着二郎腿,脚尖微微晃动。他的心绪,愉悦的如同看着笼中鸟楼中雀,他觉得他什么也不用做,就等着,等着阿诚先开口。

然而他错误地估计了阿诚的定力、错误地估计了自己,阿诚背向坐着,即便被身后毫不避讳的目光打量得如针芒在背,却依然能稳坐如泰山;即便一刻钟内没有翻一页书,也把脊背挺得笔直。

明楼暗叹一声,举手投降。他从怀里掏出一筒用红丝带扎起的画纸解散铺开,走到阿诚身后俯下身,擦着他的脸放在他面前的书页上。

纸张扫过脸颊的微痒让阿诚偏了偏脸,却也不得不抬起眼帘去看那张画。画上正是他本人,栩栩如生,眉眼间都含着温柔,身上穿的是明楼的那件黑色大衣。

他抿着唇偏头看了看身边明楼的脸,后者当然洋洋得意地看着他,向着画纸扬了扬眉。

阿诚把画纸翻过来。

“爱而不语,是对我最狠的报复。”

隽秀苍劲的字迹,霸气十足地盘踞在纸张的正中央,也在曝光的那一刹那盘踞在阿诚的心里。

阿诚终于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去旁边的画架,挥手掀开了上面搭着的薄布。

明楼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这会儿也定格在画架上。

画上的人毫不例外是明楼,却叫明楼满心的意外、更满心的欢喜。明楼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装扮,一身风衣,侧着身子站在巴黎街头的教堂前,举着一把伞。

明楼慢慢地走到画架前,凝视着画上的素描像。阿诚靠在画家旁,叹了口气:

“我能想起来已经很不错。”

明楼不答,把画纸揭下来:“我以为你会画曼丽客厅里那个形象。”

“您还是站着有气场。”阿诚欠了欠身。

明楼看着他,开门见山:“你还是不肯答应我吗?”

阿诚眼中的笑意消失,眼神从明楼脸上移开,摇了摇头。

明楼从那动作里看出艰难。

他不问为什么,只是看着那幅画,口中喃喃念着什么。阿诚细听,是他写给他的那封信。

“阿诚,吾卿:

恕我冒犯,暧昧相称。提笔所言,妄自相思。其实我并不想你看到这封信,因为那说明我诉情失败,短期内便不能再提。我知道你,你心里许多顾虑,诸如流言蜚语、诸如公子多情、诸如媒妁之言、诸如良女之语,但是阿诚啊,你最该顾虑的,是你为何要让我遇见你。

我原本不打算写这封信,我想着有些话,还是当面说出来更打动人心。但我觉得你本不需要我打动,阿诚,纵然你逃得再快、忍得再好,也是骗不了我的。我承认我心急了些,急切地希望你满口答应。我来不及想一个入职不到一个月的家教老师突然被我拉去要求得到父母认可做我的伴侣会让他们怎么想你,但当我铺开信纸的时候我终于冷静下来,如同有人往我脑子里那沸腾的血液中泼入一盆凉水——我是该为你考虑的,我该想到一旦公之于众你会面临什么样的压力,那本就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我说我愿意等,只是……实在不愿意等太久。

事发突然,我也即将远行,至于归期,也没有个定数。所以阿诚,情是生是死,缘是聚是散,全在你一句话。看在一个游子即将离乡背井而对你牵肠挂肚的份儿上,请务必给我一个答复。”

他一边念着,一边笑着向阿诚看来,果真是阿诚看信时脑海里浮现的样子——沉着两条眉毛,眼角下沉,眼中写满了委屈和无奈,却带着微笑;语气温厚低沉,略微沙哑。

叫他怎样坚持。

阿诚撇着脸,贴着墙站着。明楼手插大衣兜在书房里漫步:“你不说话,我就一直念,念到天亮……”

“你容我考虑……”

“我不要你考虑,你考虑一天、我就不安一天,纵然我自作主张是天大的过错,你也不该这样折磨我。”

“你这是胁迫。”

“阿诚……”

“我应了你,就要变成异地分离,你想好了吗?”阿诚盯着他。

明楼不答,只走到他面前,十分沮丧:“嗨嗨,年轻人讲话,不要这么直接。”

阿诚乐出声。

明楼终于得寸进尺地握住他的手。

阿诚没有挣扎,只看着四只十指相扣的手,叹了口气:“何必。”

“分离何惧,必须拿下!”明楼凑到他耳边轻语。

直到胡同里的住户都安静下来时,阿诚才送明楼到胡同口。两个人并肩走着,踩着一路月华,没有一句话。站在胡同口的拱形石顶下,阿诚收住脚步看看天色:“我该回去了,就送到这儿。”

明楼也止步,侧过身来看着他,翻着手掌伸开双臂。阿诚看着,忍着笑背过身去,明楼围着他转到他面前,还是张着手。

阿诚知道,若是不能如他所愿,他能在这儿站到天荒地老。明天满课,由不得他再浪费时间。于是便顺从地任他抱住,两手攀在他大衣的腰带上,听着他在耳边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

旋即,阿诚便松开手轻轻挣出他的怀抱,伸手帮他把衣领扶好,然后退后一步欠了欠身:“先生慢走。”

汽车引擎的轰鸣划破不远处长街的宁静,片刻后,一束强光摄入阿诚的眼睛。不过只片刻功夫,刺眼的光亮便被明楼挺拔高大的身躯贴心地遮挡住。黑色福特汽车在两人身边停下,哥儿麻利地跳出驾驶室打开后座地车门,顺带向阿诚行了个礼。

“那我走啦。”明楼温声细语的,一双手紧紧裹住阿诚修长的五指。

阿诚点点头,抽了手转身就走,干脆利索。明楼看着,心里老大失落——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人,耿直的几乎冷漠。

可明楼依然春风满面地登车上路,向哥儿询问行李整理的进度。哥儿仔细汇报,这一点倒叫明楼意外——平日里行李都是阿香负责,怎么这会儿哥儿倒这么上心。

“大少爷是心有主的人,咱们这些人,都在陪您等那个为您准备一辈子行李的人。收拾一回就少一回唻,当然要上心。”哥儿自后视镜里看着他,带着心知肚明的笑意。明楼的眼色却黯然,侧身隔着挡风玻璃向身后早已远离的巷口看了一眼:“心有主的人,谁愿意远行。”

哥儿知道大少爷舍不下,忍着笑不接他的话。怪样子叫明楼尽收眼底,狠狠地踢了驾驶座的椅背一脚,哥儿给震得颠了一下,终于破口笑出声来:“大少爷,开着车呢。”

这厢主仆二人踏着夜色回家,那厢阿诚已经四掩门扇脱衣睡下,整理睡衣袖口的时候才察觉睡衣下还埋着一块手表,程小云说的泰山百货的限量款。明楼走前将两人的表做了交换,说是人在表在,人不在了,也是个念想。说的阿诚抬手一巴掌就要拍他,叫他笑着躲过去。

明楼说恨不得把他也带去,他回答,话说开你就走不掉,你自己知道。

可他必须得说开。

阿诚握着表带,唇角柔和地上翘。这一刻他才终于肯承认他原来是那么地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把手表放在床头柜上,阿诚落枕而眠。柔和的月光里,指针慢慢划过一个个数字,宁静而规整。

 

 

 

明楼到家的时候刚好凌晨,一开书房的灯吓了一跳,满心的旖旎愉悦荡然无存。

王天风穿着睡衣在沙发正中落座,似笑非笑。

“你什么时候来的。”短暂的惊讶过后,明楼安之若素地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整理衬衫袖口的时候摸了摸手上那只不起眼的手表,淡淡一笑。

“刚刚,趁你大姐睡熟。”王天风放下二郎腿,抻着脖子往他腕子上瞧,“你又和谁打赌输了?”

明楼知道他在说手表,便垂下手去坐在书桌后面:“你来干什么?”

“提醒你做正事。”

“明天出发!”明楼烦躁地瞥他一眼。

“大后天晚上明堂董事长在香榭丽舍大街红玫瑰俱乐部的酒会他会出席,希望你抓住机会。”王天风抬腕看了看表,“我已经替你买了明天早上的机票,一路顺风。”

“必须这样吗?”王天风走过桌前时,明楼终于叫住他。

“你这样刚入行的新人,哪有讨价还价的权利。”王天风瞥了他一眼,满嘴的嘲讽语气,“把你那泛滥的同情心收一收,对你没好处。”说完,他径直走到门边,开门出去。

外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顶灯变得很亮,刺得人眼眶发酸。明楼靠在椅子上,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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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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