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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 留住你一面 (章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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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说新欢难敌旧爱,我总认为这话是对一段关系的最致命一击。说起来明楼先生和汪曼春也是多年故交了,可我却很少听他回忆当初。有时候玩心大起,我也八卦得很,总是逗着他说以前的事。他总是推脱,说不愿让我憋在心里生气,有伤五体。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的很,像剥壳的煮鸡蛋两面光。可我心里知道他并不是这样想,当一个旧人面目全非与记忆中相去甚远,就慢慢失去了被故人回忆的价值。

而我却也清楚明楼是不可能忘记她的。活人争不过死人这是亘古不变的常理,我也从未想过要和一缕芳魂一较高下。汪曼春提防我堤防了一辈子,从我和先生暗地交往那年春分提防到临死。那年春分之前明楼先生和我一同回的上海,前脚刚从菱花胡同收拾回家汪曼春的丫鬟后脚就给我送来生日会的请帖。我看着香槟色的描金纸壳烫金的字,心里唉声叹气。

那时候我就知道,以这张请帖为序幕,这位小姐恐难叫我安生。而那时明楼先生尚在鼓中,以为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所以他后来有段日子两厢夹板无辜受气,都是活该。

 

 

 

春分前几天明楼正收拾回国的行李时接到成衣铺老板的电话,说大衣做得了,问他是送到府上还是亲自来取。明楼想着他和阿诚已经一天半未曾见过了,便将收拾了一半的行李丢下,往阿诚住的酒店去。

地址所在是巴黎为数不多的几家豪华酒店之一,一房难求。明楼看到地址的时候甚至怀疑阿诚要么瞒着他成了轰动全球的名画家,要么就做了什么一夜暴富旁门左道的营生。晚间的酒店门庭熙攘霓虹闪烁,明楼一身西装罩着大衣翩翩然出现在大堂里,并不引人注目。他在餐吧的高凳边坐下,抬腕看看也到了饭点,便点了餐,打算守株待兔。

阿诚和贵婉下楼的时候是晚上6:30,明楼吃完了成套的西餐,餐后酒都喝完两杯的时候才看见他陪着一位穿着咖啡色大衣围着大红披肩的女士有说有笑地下楼来。那位女士高挑纤瘦,大红的披肩配着大红的荷叶边洋装帽子,气质出众。明楼不用看脸也知道她是谁,那条大红色的披肩是她的长兄在她20岁生日的时候连带一枚粉红色的发卡一起送给她的,那天明楼在场,看见她抖开披肩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明楼伸手叫来一个服务生耳语几句,服务生俯身听完了吩咐便领命去了。

目送贵家的汽车消失在街道上阿诚才转身推开酒店的门,对街万世俱乐部门厅上的霓虹灯太闪太亮,贵婉跟他道别的时候他替她挡着刺眼的光,倒把自己晃到。突然转到酒店灯光柔和得甚至略显昏暗的环境里,阿诚只觉得眼前一黑,忙抵住大门的扶手。白衬衫黑马甲打领结的服务生正好这时候迎上来,贴心地为他扶住即将回弹到他身上的门扇:“先生还好吗?”

阿诚这会儿终于目光清明,看清了地砖上繁复的所罗门花纹。他颔首谢过满脸微笑眼含关切的服务生:“谢谢,我没事。”

服务生颔首回应,这才微微侧身展臂向餐吧,在确定阿诚的目光跟着他的动作过去之后才开口道:“那边有位明先生在等您。”

阿诚摇头,心里无奈叹息,再度谢过服务生才走到临窗的圆桌在明楼对面坐下:“怎么找到这儿来。”

“刚才那是谁啊?”明楼故意沉着个脸,目光转向窗外,微眯着眼睛看报童挥着报纸横穿街道跑过。阿诚本端着水杯,听到这话杯子也顿在嘴边,微微撇了撇嘴抬眉看着明楼故作甚远的目光,垂眸翻了个白眼:“再装。”

明楼回转视线盯了他一会儿,嘴里低低地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他悠闲地架起二郎腿,仔细地环视着酒店大堂里描金的罗马柱辉映着点点星光的玻璃穹顶:“要么就是阿诚老师的作品已经发迹,要么就是贵翼的钱包又要消亡。”

阿诚自顾自喝自己的白开水,由着明楼自说自话地感叹。明楼晃着脚尖,右手食指在桌布上有节奏的敲击,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他挨近桌沿挑着眼尾道:“任务汇报完毕了?”

阿诚终于把杯子放下,淡淡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你确定要在这种场合聊这种事?”

“不要这么冷淡好伐?”明楼立刻沉下两条眉毛,上海腔都冒出来,“我们很久没见了。”

“一天半。”阿诚再度翻了个白眼。

“我是来接你的。”明楼放下二郎腿站起来,阿诚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握住他垂在桌边的手腕:“我一直想送你一份见面礼。”

阿诚仰脸看着他,眉头微蹙,满脸疑惑。明楼的指关节紧了紧,依旧含笑看着他。阿诚无奈,也有几分好奇,便跟着他走出酒店。明楼在街边拦了叮当而来的马车,侧身示意阿诚先上去,自己随后也登车报址。

车夫一声愉悦的吆喝,马鞭清脆利落地响在薄薄夜幕中。阿诚和明楼并肩坐在车厢里听着马蹄铁夸哒夸哒地响过长街。明楼全程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阿诚,微微含笑、欣赏地、柔和地。阿诚被看的浑身不自在,靠在小小的窗口边透过玻璃向外望:“你准备给我献什么宝啊?”

他想以这种故作轻松的谈话来转移明楼的注意力,以减少他的视线带给自己的心理负担。明楼终于将目光移开,也从另一边的小窗向外望一眼:“快到了。”

说话间,“西律律——”一声,马车在一个狭窄的巷口慢慢地停稳,明楼先下车扶着车门车顶,等着阿诚下来,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法币付了车钱。马蹄声又夸哒夸哒远去,阿诚站在巷口往里看——大块大块的灰色岩石铺就成笔直的路,连转弯都是规整的直角,尽头也许在对街。阿诚留意石板路两边店门半掩灯光晕黄的店铺,有书店香水店,成衣铺居多。他不知道明楼要给他怎样的见面礼,这样隐藏在街角巷道里的手工店铺做出来的东西就像年久置放失了包浆的古董——虽然其貌不扬,却件件价值连城。

总之不是阿诚这类国内的工薪阶层所能光顾的地方。

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能接受明楼这份好意,所以他在明楼踏上第一块石板的那个瞬间转身回到下车的地方,明楼追上来:“来都来了,这是干什么?”

阿诚侧着身子向他欠了欠身,一张脸寡淡,不带任何表情:“我大概知道先生的好意是怎样了,恕阿诚受不起。”

“这就把我打发啦?”明楼轻轻叹一声,挑着眼尾笑着。

阿诚一时有些尴尬。

“既然都来了,不如就看看吧。你不好奇吗?”明楼向着身后静谧的巷口扬了扬下巴,“我虽然是诚心送礼,但你也可以不收。可你连看也不看,未免太叫我脸上挂不住。”明楼沉着眉毛,故作泄气。阿诚无法,先行开路。明楼笑了笑赶紧跟上,引着他到了上海小哥的成衣铺门前。阿诚仰头看时,只见檀香木的门庭汉白玉的墙,驻着两只相对的鸱吻神兽的飞檐屋顶。阿诚笑起来,浓浓的熟悉感,和明楼相视而望。

“所以我说你应该来。”明楼唇边漾起笑纹,向半掩的黑漆木门伸了伸手。

阿诚推开门打了招呼,收到一阵熟悉的乡音回应。穿着白色衬衫咖啡色马甲的小哥系着一条围裙应着声迎出来。正要询问来意间看到明楼跨过了门槛,脸上立马堆起笑纹来:“明先生来了,请坐一坐,我去一下就来。”

明楼应了声“先忙”,小哥向阿诚颔首去到店铺深处打起门帘不见踪影。阿诚四下环顾,是间不大的店面,灯光很明亮,映衬得四面抻挂的布料格外色泽鲜艳,东向墙角立着一个原木衣架,对门的位置挂着一件罩着透明保护膜的蓝色大衣,四方四正的口袋、黑色的金属扣子,很新颖的版型。

明楼一直靠着板台翻杂志,小哥很快连声歉意地从里间掀开门帘出来,明楼转身把杂志放下:“快春分了,来取大衣。”

“我晓得。”小哥笑盈盈地点点头从板台后面走出来,走到朝门的衣架前拉开保护膜取下大衣,直接走到阿诚面前:“先生请试一试,不合适的地方我再改。”

“我?”“你怎么知道是他?”楼诚两个同声而出,小哥乐出声来:“明先生,衣服是我做的,我自然一眼就看得出谁最合适它。”

明楼也低声笑,转动眸子看向阿诚:“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你不如试试,看看他有没有夸口?”

阿诚踌躇,明楼干脆迈步单手轻轻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向试衣间,嘴里微微拖着音劝到:“来都来了。”

最终阿诚穿上了那件深蓝色的大衣,合身又新潮,是明楼心中想象的效果。脱下来的时候小哥利索地包起来交给他提着:“明先生费了心准备的,却之不恭。”

阿诚就拿着,一直闷不吭声地走到巷口,突然转过身来,手里提的牛皮纸袋子恨不得挨到明楼鼻子底下:“什么意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明楼故意坏笑着说。

“我看你是奸盗都想吧。”阿诚挑着眉。

“阿诚,虽然你答应了我,可我终究还是不放心。”明楼叹了口气,眼中升起一抹无奈。

阿诚背过身去,心里怒火蹭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这才对着明楼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明先生是觉得,感情加上点物质交集才会牢固,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对吗?”

“不不,”明楼矢口否认连连摇头,“我只是觉得,总该有一点载体去寄托我的诚意。而诚意太过贵重,你也是不收的,我着实……”

阿诚一时噎住,为这句话缴械投降。他想他的确应该收下这份礼物,因为面前这位也是骄傲的人。

所有骄傲的人都害怕遭到拒绝,所有骄傲的人都希望能被爱护。

春分前明楼和阿诚乘坐同一架班机返回上海,在菱花胡同的院子里喝茶聊天,明楼直到晚上才回家报告。阿诚收了他的大衣,这点是让明楼欣喜的,至少证明阿诚不是嘴上的答应,是真的接受了他。新下线“青瓷”就是阿诚,这点是让他惊喜更感激的,如今他们不仅是相敬如宾,更是同在战壕,他觉得他不能再等也不用再等,从明公馆的上房向父母请了安出来,他暗地叫了候在门口的黄包车趁着夜色造访方步亭公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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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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