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六十五）

【每周四更新】

“本台消息，龙城东区‘一世安’疗养院刚刚发生爆炸，住院部大楼被炸毁，门诊大楼也被爆炸产生的气流波及，目前正在统计伤亡人数。据悉，本次爆炸是由疗养院医疗器械室化学试剂泄露引起的，事发时正是院方每年的例行视察会议。据可靠消息，爆炸发生时，疗养院上级单位——沈氏集团掌门人沈巍也在附近，事后被紧急送往龙城第一医院，目前情况不明……”

赵云澜是在赶往一世安疗养院的路上从车载广播里了解到大概情况的，接到电话率先赶往事发现场的祝红和大庆只在电话里和他说了个大概，这会儿听到沈巍的名字，赵云澜猛地一个急刹车踩住，汽车受了惊似的猛地停住，赵云澜往前一扑，又被收缩的安全带拉回来，狠狠拍在座位上。

赵云澜的脑子一片空白。

据现场技术人员的返场报道称，从爆炸的威力来看，并不像官方所说的化学品泄漏——疗养院并不是化学试剂制造厂，就算有化学试剂也不至于库存能炸毁一栋楼的量，那相当于在枕头边放了一只炸弹，睡着的时候还把引线拴在自己手腕上。

按照那小子的说法，现场至少事先埋有一定数量的TNT，然后通过计算机远程操控，实现定向爆破。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首先这是蓄意谋杀，且也许这个凶手对沈巍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对沈巍恨之入骨，一直在暗中磨牙吮血，只等时机成熟给予致命一击；一方面他也许对沈巍也是怀着崇敬的，否则不至于要用一整个住院部数千名医护人员给他陪葬。

如果真的是蓄意谋杀，那么凶手是谁？倪氏集团？还是一直对当家人在沈巍的地界儿上受伤耿耿于怀的费氏集团董事会？又或者，是沈氏集团的内部矛盾已经白热化？

赵云澜手掌冰凉，手心全是冷汗，他死死攥住方向盘，猛地一打，座驾右前轮狠狠磕在马路牙子上，越野车右手狠狠一颠。赵云澜就这么把车张牙舞爪地停在路牌底下，手心里的冷汗全抹在方向盘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费氏集团天高皇帝远，费渡和沈巍总有儿时的情谊在。他和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总裁虽然接触不多，但据他看应该是个人精，手底下有人暗自把TNT运到龙城，这个暗中手握权柄的人不会不知道。可是如果幕后主谋是在龙城买凶暗算呢？赵云澜的一双浓眉深深锁起，眉尖下沉、眉梢上扬，竟然显出一丝杀气。他眼底雪亮、脸色却是阴沉沉的，身体异常紧绷，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不，如果要寻仇或者搅混水以期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那么直接做掉费渡应该更快。可是费渡已经全须全尾地回到燕城且至今健在，要么就是命大，要么就是幕后那个人忌惮着骆闻舟。

骆闻舟……

赵云澜想起这个名字，脑海中浮起那修长挺拔的身姿和有点痞气、有点傲气、但更多是正气凛然的脸。他把手用力在牛仔裤上抹了两下，掏出手机。

“我来不及申请跨区合作调查了，程序以后走吧，检查我替你写，为了费渡的安全，我希望你配合我——暗中找人在费氏集团盯梢。”

他语速很快、话音严肃、听上去有点着急，可是电话那边的骆闻舟一直没说话，赵云澜等了两分钟，脸色越等越难看，两分钟之后，骆闻舟嗯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彼时，闲极无聊的费总正从集团办公室溜号，坐在骆队办公室里飞纸飞机玩儿，纸飞机朝着骆队飞过来，正好隔着制服衬衫戳到他的腹肌。

骆闻舟任凭纸飞机落地，朝着似笑非笑眼含桃花的费总搓了搓牙花子。

这边厢赵云澜打出了第二个电话，把缉查处留着的人指使得飞起——一拨人派往如心贸易接管武器库，一拨人直接进驻倪氏集团，以协助调查为名控制倪锦天，对整个集团进行全方位彻查。

虽然他知道这不合规矩，但——不合规矩也已经不合规矩多回了，还差这一回吗？

安排好一切，他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发动汽车、慢慢地走上正确的车道开始赶往龙城第一医院。

沈巍还活着吗？一路上，赵云澜心惊肉跳地问自己。

城市的另一边，夜尊的跑车开的贴地飞起，恨不得插翅上天。其实速度也并不快，只是车身轻盈，稍微提速就好比离弦箭一马当先。现在正是午下班高峰，到处都是人，夜尊的手在喇叭上就没放下过，尖锐的鸣笛声甚至盖过引擎低沉的轰鸣，吵得他自己都要当场暴走。

炸楼的事情在各大网站各大媒体各种媒介上已经吵疯了，夜尊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没心思接，没心思应付那群又聒噪又拖沓的老家伙。爆炸的原因他不知道，但出于双胞胎曾分享一个子宫的默契，沈巍的目的他知道。

一叶障目，声东击西。

这不失为一个好招，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招，夜尊是想拍案叫绝的，可他万万没想到，兄长大人狠起来，居然把自己的命也算进去。

“你倒是躺的安逸，这一堆烂摊子谁给你收拾？”夜尊唇角一勾，冷笑一声。方向盘一打，直接从两车之间蹿了出去。阳光刺进他的瞳孔，夜尊不适的一眯眼，心底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这快意让他浑身发烫，血液流速都仿佛增快，他深吸了一口气，混着一点点尾气的味道，“最好是死了。”他想。

赵云澜和夜尊同时赶到医院，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长枪短炮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的记者，姿势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赵云澜“嘎吱”一声把车停在升降杆的闸口，在想能从哪儿绕过去。

他无意间一瞥后视镜，发现身后缀的那辆沉黑发亮如钻石般的兰博基尼。赵云澜不认识那车，所以不好阻拦，只好硬着头皮过了闸口，慢悠悠地往离那一堆绿头苍蝇一样嗡嗡嗡的记者最远的停车位开去。

过了闸口，那低调奢华的兰博基尼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赵云澜心里警觉起来，车速慢慢增加，片刻后，那跑车猛地一窜，直接和赵云澜并排，赵云澜透过车窗一看，松了口气——是夜尊。

这家伙朝赵云澜使了个眼色，方向盘一歪拐进了最后一个停车位旁边的过道。那是龙城第一医院新住院楼和老住院楼之间的过道，左边的新住院楼墙体雪白、一尘不染，另一边的老住院楼因为年久失修疏于保养，墙体已经斑驳。自墙根而上野生了大片大片的爬墙虎，树叶吸着空气中的湿气，在墙体上留下一片片绿油油的潮湿痕迹，边缘已经泛起黑色。过道相对很窄，但还好能容越野车通过，赵云澜小心翼翼地跟着神龙摆尾进退自如的兰博基尼，被这炫富的资本家气的七窍都要沸腾——他这车可再不能刮了，离发工资还有几天呢。

顶着嗖嗖地穿堂风走了一段儿，过道到头的时候赵云澜看见一座陈旧的平房。房子是很古旧的混凝土建筑，正对着赵云澜的地方开着一扇深蓝色的铁皮门，上面打满了铆钉，能看得密集恐惧症浑身发麻。门口对着小山一样的一堆煤，黝黑光亮。赵云澜透过半掩的门往里看，里面全是四通八达地铁管，手腕粗，每两条管道的结合处都有一个码表，管子都生了锈，码表已经停了。

赵云澜跟着夜尊把车停到门口，下车把沉重的门推开，探头看了一眼——屋内的管道爬满了墙，活像巨型蜘蛛网，和管道上的阀门一样有些生锈，屋子的每个角落里都摆着好几个氧气瓶。

赵云澜看了跟上来的夜尊一眼：“这是……锅炉房？”

夜尊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矮着身子穿过丛林一样的输送管道，赵云澜并不期待他答话的时候，他却停下脚步说：“给老住院部供暖的锅炉房，不过现在已经不用了。”

赵云澜跟着他停下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废旧锅炉房的最深处，面前是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电梯门。

“不知道还能不能用。”锅炉房里流窜着发霉的铁锈味和浓重的湿气，夜尊很优雅地打了个喷嚏，拽过赵云澜的手按在电梯蒙尘的按钮上。

赵云澜：“？？？”

夜尊：“那有灰。”

赵云澜：“……”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顶上的缝里簌簌落下灰尘，夜尊连忙后退，差点踩到赵云澜的脚，后者一勾唇角，猛地把他推进去，夜尊一个趔趄，白衬衫扫到电梯壁，留下一道灰印子。

“喂！”夜尊抗议，却见赵云澜盯着上升的楼层，神色凝重起来。夜尊闭了嘴，和他并排站着，扫了一眼变化的数字，“他如果已经死了呢？”夜尊冷不丁地问。

赵云澜背对着他，腰杆挺得笔直，头却慢慢沉下去。

夜尊好整以暇地看着。

片刻后，赵云澜抬起头来，视线落在电梯的门缝上：“他还没等到我，不会死的。”

夜尊一声嗤笑。

电梯直通门诊部三楼，穿过走廊左拐就是手术室。赵云澜他们赶到的时候，手术室门口的顶灯还亮着，穿白大褂的护士们奔进奔出，推着赵云澜认识或不认识的仪器。

最后推进去的，是一台非常先进的除颤仪。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