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巍澜】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六十九)

(六十八)


【每周四更新】





龙城市档案馆里安静有序,一票穿着制服的警察伏在桌前,每个人身边都放着两堆牛皮纸袋封着的文件。他们迅速而无声地对每一份资料做着清点,然后把他们分成两摞,实习警员脚不沾地地跑前跑后,把他们左手边的那一摞按照编号重新归置到档案柜里,右手边的那一摞一路小跑送去给十指在键盘上翻飞的记录员。

时间过了五点,秋日偏西。实习警员郭长城把最后一摞文件袋放回柜子里,小小地活动了一下胳膊。就在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他赶紧在一片哗啦啦的翻页声和“咔哒咔哒”的打字声里往高高的柜组下面一缩,压低了声音:“喂,红姐?”

电话那边祝红正在开车,副驾上坐着刚从医院出来的张若楠。她神情茫然,眼中还有隐忧,此时离医院已经很远了,她还是时不时回过头向后看,膝盖上的双手微微蜷起,不知在挂心着什么。

“小郭儿,你那儿好了没有,老赵跟你联系了吗?”祝红一转方向盘拐进路口,缉查处院子里那棵大红豆杉的树尖已经遥遥在望了,“我已经把人带回来了,需要过去搭把手吗?”

郭长城从柜组后面探出个头,看在文侦组的几个人正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声音很低,一边讨论一边翻着手里的档案。不一会儿,键盘声停止,坐在电脑后的同事站起来,目光四下一扫,终于还是叫出声来:“小郭,咱走了!”

“哦!”郭长城从柜组后面窜出来,一边回复祝红道:“红姐我们已经忙完了,马上就回来。”

“行,”祝红干脆利索地点点头,一边给张若楠打开副驾的门,一边看着她下车,“东西都带齐了,别到时候丢三落四地招‘鬼见愁’的骂,他最近心情可不好。”说完,不等那边郭长城应声,把电话撂了。

张若楠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路默然无声,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跟着祝红进了审讯室。赵云澜已经恭候多时,见她来了,站起身颔首,张若楠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赵云澜等着她坐下,把一杯热水推到她面前,一只手放在桌上,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张经理,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听他这么说,祝红径直在三角桌的另一边坐下,赵云澜把手边的笔录本推给她。

张若楠臻首微低,视线落在赵云澜那根无意识敲着桌面的食指和露出一截的腕骨上,然后,她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嗓音沙哑:“赵处长请问吧。”

赵云澜组织了半天语言,开口第一句却是:“沈巍……怎么样了?”

祝红一支笔还没落字,转过头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旋即恨铁不成钢地把笔一戳,力透纸背、一个窟窿。

张若楠楞了一下,瞳孔颤了颤,轻轻摇了摇头:“不太好。”

赵云澜闭上眼睛。

片刻后,他睁开眼,满心的离愁别绪烦恼担忧从黝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如寒风过江,波涛汹涌也只消片刻。他翘着二郎腿,一瞬不瞬地盯着张若楠的眼睛:“张若楠,1984年出生于龙城,毕业于龙城师范大学金融财会专业,现任沈氏集团常务总经理,主管人事。”

张若楠点点头,赵云澜又问道:“你们公司在前不久有两个人擅自离岗至今未归下落不明,你知道吗?”

张若楠静静等他说完,脸上的焦虑和茫然慢慢沉淀,化为往日的平静端庄。她端起面前的玻璃杯慢慢地喝了口水,然后把玻璃杯放在膝盖上,看着赵云澜。

那眼神让赵云澜不舒服,虽然他是个警察,也稍微懂点犯罪心理学,自恃不会在审讯室这种地方被审讯对象抓住小辫子;可当张若楠看着他时,那道平静而漠然的目光仿佛有某种穿透力,一下子看得赵云澜心头一颤。

大概是一直跟在沈巍身边、被他的光芒压过的缘故,张若楠给赵云澜的感觉一直是存在感极低的那一类人——外貌清秀可人,却也不算出众,和沈巍同进同出这么多年却没有半点绯闻,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她就像一个默默无闻的工蚁,埋没于沈氏集团这个庞大的团队,一直在自己的岗位上事无巨细地做着分内的事情、把好最繁琐的一关。作为离蚁王沈巍最近的工蚁,她除了日常事务,还要照顾沈氏兄弟俩的日常生活,可谓二级机构领导和总裁贴身秘书两手抓,忙得不可开交。也许是常在沈巍身边待,耳濡目染邯郸学步,竟也学出几分八风不动洞若观火来。

张若楠双手交叉握着玻璃杯,忽然笑了一下:“赵处长是想问精影卫的赵捷和钱胜利吧?”

赵云澜和祝红对视一眼,祝红抢了一句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已经……”

赵云澜一瞪眼,赶紧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祝红的脚尖。

“死了。”张若楠坦然地点点头。

这下换另外两个人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死的?”赵云澜放下二郎腿,倾身凑近桌子。

张若楠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皱着眉,眼中写满了匪夷所思。而后,她扫视一眼对面的男女:“今天中午,死在疗养院的爆炸里。”言罢,她顿了顿,在两个人震惊的目光中补充道,“不用这么紧张,贵处内部不会有内鬼……”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即便有,也不是我们沈氏的内线。沈总是警司的后代,根正苗红,做不出买通执法机关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情。”她又喝了口水,“这两个人前段时间出任务的时候路上出了岔子,受了伤,高位截瘫,出院以后就放在自家疗养院里。沈总这次下去视察也是去看他们的,都是为公司出力,我们多少有责任。”

“据我所知,我们的相关调查结果并没有对外透露……准确来说,只有我和少数几个法医知道。”赵云澜拿笔敲了敲桌面,钢铁与笔头碰撞出“当当”声,“贵公司又是如何知晓……”

“赵处,”张若楠又笑了,甚至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要在那样的爆炸中活下来,很难吧。”

赵云澜摸摸鼻子,咳嗽了一声,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注意力不集中。他隐藏于桌下的那只手搓了搓,直接把口袋里的证物袋扔在了桌上:“看看吧。”

张若楠依言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地回视赵云澜:“引线?”

“哟,”赵云澜心里笑一声,“果然是行家。”

“这是我们家起爆中心点发现的,”赵云澜把证物袋收回来,“我们怀疑……这不是单纯的化学品爆炸……”

张若楠目光微垂,只是盯着桌面,也不说话。她的目光很专注,仿佛要把铁卓子盯出个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赵云澜的怀疑。

赵云澜看着她,忽然话头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据我所知,赵捷和钱胜利的失踪,是在沈巍被劫持后3天左右。而据我看到的就诊病历,应该也不会只是事故这么简单……”说到最后,赵云澜的声音陡然冷下来,把一沓文件往桌上一扔。文件借力滑向张若楠,后者的视线终于有了着落点,目光也有了焦距——

那是钱胜利和赵捷数月前的病例复印件。

张若楠抬起头来看着他,交叉在一起的手紧紧握着杯子。

“张女士,我不是学医出身的,来的路上特地去第一医院咨询了当时钱胜利和赵捷的主治医师。我想问一句,什么样的事故能让一个人的脊椎一寸一寸断成等边距、两个人被送去的时候……”赵云澜慢慢转着手里的笔,陡然和张若楠仓皇的视线一碰,厉声问道,“西装背上的脚印又是怎么回事!?”

赵云澜在回缉查处的路上去了一趟龙城第一医院,对于两个高位截瘫的病人,只要有性命性别的话,查起来自然是不难的。当时的主治医师不在,接待赵云澜的是刚转正的实习医生。年轻人刚扶正,正是满腔热血没处使的时候,一听说协助是查案的,没等赵云澜套话,便竹筒倒豆子般娓娓道来:

“那天晚上正好是我轮值,那两个人是被救护车带来的,亲属没有露面,也没有人陪同前来。当时事急从权,就紧急手术了。听说手术结束之后医院账面上匿名出现了一笔款子,是他俩名下的;再后来护工就来了,过了危险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转院了。当时那情况可真是,脊柱骨一节一节的,衣服后背上斗大两个鞋印,人疼的都昏死过去了……”

赵云澜回来获得院办允许,复印了一份原始病历,上面确实写着“脊椎多处粉碎性断裂”。

那么和鞋印一结合,就只有一个结论——有什么人,活生生地,踩断了他们的脊梁。

张若楠看着那份病例,浑身冰凉、眼神绝望,她看着赵云澜,嘴唇张翕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赵云澜看着她,声音低沉,因为连续的奔波和情绪的大起大落有点沙哑:“张女士,我想你最好还是实话实说。否则,我们将以故意伤害罪将你移交给公检法机关……”

“哈……”张若楠抬起头,脊背伸直,望着头顶日光灯惨白的光。那光亮照进她眼里,就像在无人问津的深山寒潭中丢下一个雪球,又惨白又冰冷。她猛然把头正过来,目光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射向赵云澜,“赵处长凭什么认定就是我呢?你找到那个鞋印了吗?和我的尺码比对过了吗?你这样空口无凭,不怕我投诉你诬陷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里来的力气……”

赵云澜神色平静,甚至好整以暇地听她控诉,她说到这里,突然轻声打断:“是啊,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里来的力气去踩断一个骨龄30多年的成年男人的脊梁骨?”赵云澜整个人向前倾身,伏在桌上,唇角带着点坏笑,微微偏着头,“所以,是谁啊?那个留下鞋印的人、那个能让你对两个莫名消失的员工讳莫如深拒不上报的人,到底是谁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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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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